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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江淮許,你是假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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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江淮許,你是假的嗎?

天空徹底陰沈下來,遠處的海平面仿佛壓著雲,整個莞城都被籠罩在黑暗中。電閃雷鳴,大雨傾盆而下,路上的行人匆忙地趕著路,風把樹吹得歪歪扭扭的,車輛在積水裏穿行。

廢鋼廠這兒卻安靜得可怕。

陳國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醒過來的。

後腦勺疼得不行,頭像是要裂開了一樣,外面刮的風從撲了層黑布的窗口進來,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現在天實在太黑了,他只能看見俞秋的大致輪廓。

俞秋帶著鴨舌帽,臉上沒有表情,但陳國為心底不由地發寒,不過發寒的同時又帶了點興奮,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現在的心情,對!是興奮!興奮偏多!即使俞秋把他做成標本他也願意了!

“小秋,怎麽不和我說話?”

他渾然不顧自己身上的疼,呲牙咧嘴地問。但其實他又恨俞秋,他覺得是俞秋毀了他,所以他也想把俞秋給毀掉。

俞秋聽見他的聲音,低頭看了他一眼,還是沒說話。

他細心地做著自己的工作,把藏在窗臺的繩索解開,捆住陳國為的一只手。

陳國為偽裝祥和的表情龜裂了一下,“你什麽時候準備的?”

俞秋頓住,他總算舍得搭話了,嗓子有點啞,他歪頭笑了笑,“這不是你準備的嗎?”

“你個賤種!老子準備尼瑪的!”陳國為終於意識到俞秋是認真的,俞秋是真的想殺了他。

他開始慌張,劇烈地掙紮起來。

俞秋只捆住他一只手,所以陳國為站起身,一腳踹在俞秋的肩上。

但他發現俞秋並沒有躲,反而任憑他打。

陳國為以為俞秋怕了,笑了笑開始一拳拳砸在俞秋的身上。

不是很疼,在俞秋的承受範圍內,他偏了偏頭,朝著角落藏著攝像頭的方向看了眼。

“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!”陳國為一腳踩在俞秋的肚子上,惡狠狠道,“你是花老子的錢長大的!叫你不聽話!”

俞秋轉頭,忽然一只手抓住陳國為的腳踝,他使了勁,擡起腳一腳踹在陳國為的下巴上。

陳國為吃痛地摔倒在地,俞秋一只手拉住繩,繞過陳國為的脖頸,狠狠勒住。

強烈的窒息感堵住喉嚨和鼻腔,陳國為的小腿在地上用力蹬著,脖頸青筋暴起,表情猙獰難看。

俞秋松開手,陳國為猛地咳嗽了幾聲,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。

這時,俞秋忽然低下頭,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你先動的手,現在屬於正當防衛了。”

陳國為慢慢瞪大眼睛,一臉驚恐地看向俞秋,“你是故意的!”

俞秋現在做的一切,仿佛知道他今天會來一樣,做好了所有的準備。

可是為什麽?南城那邊已經有人替他死了。他原本想的是俞秋知道他死的消息肯定欣喜若狂,等俞秋高考完收到他消息那瞬間,他甚至能想象到俞秋不可置信的眼神。

俞秋會和之前汪今死的時候一樣,像只受驚的兔子,那些曾經紮人的刺全部消失,無助又可憐,這樣被毀掉的俞秋是他最喜歡的。

但俞秋沒有。

這一切仿佛都在俞秋的安排之中,每一步走向都是。

剛才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,陳國為開始思考。

外面的街巷沒有監控,他們就是因此選擇的這裏。可能是總有學生在這裏打架,這兒的監控總是壞,換了好幾次後也懶得換了。所以在外面時即使是俞秋先動的手,陳國為也沒證據,當然了,他也不敢報警。

憑俞秋現在的身手,剛才他打的那幾拳他完全可以避開,但俞秋沒有。

陳國為掃了眼廢鋼廠,他確定這裏有攝像頭。

俞秋擦了擦嘴角,他站起身,小腹和肩都挺疼。

他垂眼看躺在地上像是死狗一樣的男人,長時間吸毒導致他的眼球格外突出,臉部都凹陷下去了,曾經強健的身體現在只剩下皮包骨頭,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快速地起伏著。

那兒有陳國為還在跳動的心臟。

俞秋擡眼看了下手腕上的表,六點了。

陶奇鳴還沒來,可能以為他是開玩笑。

“我不會殺你的。”俞秋說,“我不能被你毀了。”

陳國為覺得俞秋在說鬼話,他的眼神分明寫著要殺了他。

俞秋拉著繩,他也受了傷,鮮紅的血順著褲腳上的水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跡,他蹲下身,小心地把繩系在插在水泥板裏的鋼管上。

繩子很長,外面的大風刮過時還會晃動。

陳國為踉蹌著站起身,開始摸兜。

“找槍嗎?”

話音一落,外面雷聲轟隆一聲,白光閃過。

濕了的額發顯得俞秋更加陰森恐怖,陳國為在這一刻後悔回來的打算。

“我沒那麽蠢,陳國為。”

俞秋垂眼,微微彎腰把地上的另一捆繩撿起,一步步朝著陳國為走去。

槍沒了,陳國為終於註意到俞秋的手上甚至帶著橡膠手套,這樣就不會留下指紋。

俞秋一拳揮在陳國為的臉上,等陳國為倒地上後,他才把繩繼續捆住陳國為的另一只手。

陳國為被打得慘,現在後腦勺那處傷變得格外的疼,意識開始模糊。

沒多久,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腳也被俞秋用繩捆住,他四肢上的繩分別系在四個方向的鋼管上,整個人如同一個大字緊貼著冰涼的地板。

遠處的天際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,把廢鋼廠裏照得異常明亮。陳國為一直不知道俞秋此舉何意,直到這一刻,他看見正對著他的窗上倚靠著一個很大的十字架。

俞秋站在十字架的面前,看起來落寞又無力。

良久,他說:“懺悔,你只用為你的過去懺悔就行。”

他要走出去了。

也許王喬說的是對的,是他把自己困在了莞城。他也想去很好的大學,遇見很好的人,以後的日子裏有江淮許,江小秋,有唐柔和江聲平,也有俞秋自己。

廢鋼廠外連綿的雨在時亮時暗的路燈燈光裏砸在積水上,因為太急而顯得凹凸不平,宛若陽光下碎掉的玻璃渣子。

陳國為忽然大笑起來,“我為什麽要懺悔!俞秋,是你對不起我!”

他面目變得格外猙獰,他現在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,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他的掌控,所以陳國為只能呈口舌之快。

“被江家那個小少爺睡得爽吧,能讓他這樣大費周章的幫你。我沒錢了就給我放貸,指引我去投資,去賭博。”

“老子怕啊,踏馬的,你知道大半夜催債的提著棍子在出租屋敲門是什麽感覺嗎?”

陳國為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是很清楚了,也許是毒癮犯了,他眼神迷離,尖叫了幾聲後用力把頭在地上砸。

“……對,你不知道,”他急促地呼吸著,“這一年來你在江家過得多好啊,伺候好江家的小少爺,你就什麽都有了。”

“可這一年老子碰了毒,我踏馬一輩子都毀了!”

俞秋猛地一僵,他開始感覺到恐懼。

他突然上前,用力制止住陳國為忍不住顫抖的身子,眼尾紅得不行,可能有點發燒了,俞秋不知道,但他現在整個人挺燙的,神志卻異常的清醒。他覺得他沒有什麽時候有現在清醒了,比高考的時候更甚。

甚至只要靜下來,他就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,響起,又消失,響起,又消失。

他現在應該跑了,他現在再不跑就真的甩不掉身後的人了。

他應該跑到自己最熟悉的小巷子裏去,拼命地奔跑著。這玩意是他素未謀面的老爸留給他的唯一還算得上天賦的東西,也許再跑快點,他還能抓住汪今的衣角,問她為什麽要丟下他。

俞秋緊緊地抓住陳國為的衣領,有點絕望,“什麽一年?你不是去年十二月去的南城嗎?”

呼吸變得不順暢了,熟悉的窒息感讓俞秋喘不過氣來,他的背慢慢彎下。

空氣變得格外安靜,外面的雨漸漸小了。身後的腳步聲好像就在耳邊,那道像毒蛇一樣讓人惡心的視線攀附在俞秋的身上。

良久,俞秋啞著聲問:“……你不是每天下午都會來跟蹤我嗎?”

“我還看見你了。”

“你跟在我的身後。”

“你還和我說話,我一直在跑,你沒跟上。”

俞秋眼睛疼得不行,像是要流淚。陳國為不說話,他就一直揮拳砸他,有些拳沒打中,打在地上,橡膠指套早就破了,指節分明的關節處被擦傷,不停地冒著血,但俞秋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疼意。

他看見陳國為的嘴一張一合,耳邊卻沒有聲音,只有腳步聲,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。

可是陳國為就在他的眼前啊。

他的身後又是誰。

俞秋忽然有些慌張,但他知道他手中的拳頭不能再落下了,再這樣下去陳國為會死。

這一世重生後的回憶化作了無數個碎片湧入他的腦海裏。

他有了雲時初這個朋友,以後他走在冷冽寒冬的小巷時,會有人拍拍他的肩說俞秋,你怎麽走那麽快,等等我。有唐柔和江聲平宛若父母的關心,會讓俞秋晚上睡覺前記得喝杯牛奶。有王喬和梁老四對弟弟般的期許,希望他能走得更遠,見到更多更好的人。有吳果、葉知安、齊醒……以後逢年過節,大家會像普通朋友在群裏互相開著玩笑,問問最近過得怎麽樣。

最後的畫面停留在今天早上江淮許拉住他的手腕,外面的光透過幹凈的玻璃打在沙發上,是夏天,外面有聒噪的蟬鳴,還有和煦的暖風。江淮許像是一副色調溫暖的寫生,身上卻有初冬的味道。

他說:“俞秋,要回家。”

手腕上的紅繩變得很燙,刻意遺忘的記憶被俞秋重新想起。

少年蹲下身,仰頭看著他,眼睛裏盛滿了笑意,溫聲道:“希望俞秋長命百歲。”

於是俞秋看不見的十七歲天光大亮。

風吹過,俞秋的臉頰有些涼。

他擡手碰了碰,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哭了。

反反覆覆的腳步聲消失。

陳國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“老子踏馬去年七月就去南城了,誰跟蹤你?你不會是犯病了吧,哈哈哈哈哈,和你媽一樣是神經病。你媽以前也總指著角落和我說你爸在那兒……”

“當時我確實想過要跟蹤你,你媽剛死沒多久,像這種時候想要一步步擊潰你的心理防線是最適合的時機,把你這種人拉下泥潭爛掉……”陳國為有些興奮,“對,江家的那個小少爺,他和你一樣,看起來也很帶勁,要是他……”

陳國為的話還沒說完,俞秋忽然起身撿起旁邊的鋼管。

猛地對上俞秋的眼睛,陳國為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,他確定這一刻的俞秋想殺了他。

其實俞秋的脾氣算不上好,甚至還有些睚眥必報。

有一次王喬和梁老四還問過他,既然有這身手為什麽不自己揍陳國為幾頓,畢竟像陳國為這種人揍幾頓就老實了。

俞秋假裝沒聽見這個問題。

上輩子他沒有是因為那時候他只想聽汪今的話好好活著,他只能奔跑,跑得很快,這樣陳國為就追不到他。

這輩子呢,這輩子又是為什麽。

重生後關於陳國為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。第一次見他是開學後的第一個月,陳國為站在國中外面的小巷裏,只有兩根手指的右手夾著根點著火的煙。現在記憶裏這一幕消失,只剩下路過的路人,還有突然拉住他手腕的江淮許。

第二次很多,多得這一塊記憶幾乎是模糊的,他只記得陳國為好像愛在周二和周六出現,他總得翻墻。

第三次是莞城的冬天,俞秋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變得急促,他轉身看見了陳國為那張臉,滄桑的,剃了個平頭,還和他說話了。然後俞秋開始奔跑,和上輩子一樣。現在這一幕也消失了,只剩下空無一人的長街,梧桐樹的枯枝沒有樹葉,冬天很冷,俞秋能看見自己呼出的氣在空氣裏化作冬霧。

他為什麽跑啊?

俞秋知道。

陳國為已經沒力氣了,他流了很多血,只能眼睜睜看著俞秋掄著鋼管往下,在要落下的時候,有人接住了他手裏的鋼管。

江淮許還在喘氣,裹挾著暴雨的涼意把俞秋抱了個滿懷,他渾身都在顫抖,聲音也是。

“俞秋,”江淮許深吸了口氣,“我害怕,抱抱我好不好。”

聞到熟悉的味道,俞秋放松了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神經,緩慢地眨了眨眼。

江淮許身上怎麽那麽涼啊?

他很聽話地抱住江淮許,“不害怕。”

江淮許應該是在哭,因為俞秋感覺江淮許把頭埋在他頸側那裏濕了一片,也可能外面下的雨導致的。

他的聲音悶悶的,“俞秋,松手。”

俞秋松開手上的鋼管,仍由江淮許丟掉。

“要幹幹凈凈的。”江淮許說。

陳國為可以死,但不能是因為他們死的,江淮許和俞秋要幹幹凈凈的。

“嗯。”俞秋悶悶應聲。

廢鋼廠的門外進來好幾個穿著黑衣的保鏢,他們訓練有素地收拾著,沒多久,陳國為和幾個一起逃竄的毒販被一起捆住扔在廢鋼廠裏。

收拾完後,江淮許示意他們,“你們先走。”

幾個保鏢面面相覷,最後還是答應:“好的。”

“要背嗎?”江淮許摸摸俞秋的臉。

“要的。”

俞秋身上很熱,可能有點發燒。

江淮許背著他,一步一步地走著。

到門外時,他看著蹲在角落裏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道:“剩下的事情就麻煩陶隊了。”

陶奇鳴自以為自己躲得還算隱蔽,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,他挑眉,看了眼江淮許。

他嘴裏叼著根煙,也沒點。

想了下還是從兜裏掏了打火機,點燃猛抽了一口。

“我想著過來看一下,萬一是真的。”陶奇鳴感嘆,“沒想到是這個發展。”

江淮許“嗯”了聲,假裝沒察覺到陶奇鳴身上帶著的寒氣。

他也許在這裏已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,一個小時,或者兩個小時。至於為什麽不出手,江淮許覺得他應該是個好警察。

“如果剛才我沒來,你會阻止嗎?”江淮許看著他的眼睛問。

天本來就暗,陶奇鳴的臉在白霧裏變得更加模糊。

“當然,”陶奇鳴說,“我是一名警察。”

“好的,謝謝。”

說完,江淮許朝著陶奇鳴點點頭,背著俞秋離開。

下了大雨後的天空密雲散開,清冷的圓月掛在天際,把他們的背影拉得很長。

陶奇鳴看見他們的影子撞在一起了。

雨後的莞城顯得格外低糜,但又有一種新生的感覺。

俞秋趴在江淮許的背上,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能聽見江淮許呼吸均勻又平緩。

江淮許是溫暖的,有體溫的。

俞秋忽然擡手,抓住江淮許脖頸的那根細線。

“江淮許,”俞秋很輕很輕地問,“不是說好的項鏈嗎?怎麽是根細線?”

俞秋為什麽跑?

俞秋知道。

因為他怕陳國為是幻覺。

重生也是幻覺。

俞秋啞著嗓子,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下,有點絕望,又有點迷戀,“你是假的嗎?”

江淮許不再走了,他把俞秋放了下來,吻俞秋的眼睛,俞秋的唇,很簡單的親吻,他把俞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,那裏的心臟平緩地跳動著。

俞秋嘗到了苦澀的味道,江淮許哭了。

他碰碰江淮許的臉,“別哭。”

江淮許抱緊他,他們像是小時候經常玩的橡皮泥,不同顏色的橡皮泥被捏成兩個人物,最後又被打碎融合在一起,即使再重新塑造成兩個不同的角色,也混著另外一個人的血和肉了。他們相互攀附著,生長著,然後成為彼此的大樹。

江淮許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扯著,疼得厲害,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開,“俞秋,我是真的。”

不是幻覺,是實實在在的江淮許。

江淮許枕在他的肩上,兩個人都在哭,“我們去看病。”

“好的。”俞秋不再撒嬌了,也不再逃避了,他想變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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